捍战（174）——美国学生占领大学校园，他们在抗议什么？

   最近美国大学校园的抗议活动引来很多关注。最引人注目的应该是纽约的名校哥伦比亚大学，发生了警察拘捕学生，以及众议院议长被嘘后要求拜登派国民警卫队。

   一些不实或有夸大的报道也导致当下对美国学生的抗议多有误解。要么斥责为支持恐怖组织的白左，要么宣称是美国暴力镇压学生。今天就来聊聊美国大学生们究竟在抗议什么。

   其实这段时间的学生抗议是自从去年巴以冲突爆发后的校园抗议的延续。哈马斯发动对以色列的恐怖袭击后，以色列迅速派军进攻加沙，也造成大量平民伤亡。而近年来，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地区的长期侵占、封锁，早就导致美国年轻人中普遍对巴勒斯坦更为同情。因此，以色列入侵加沙后，很快大学校园里就出现一些支持巴勒斯坦的抗议活动。

   此类抗议不局限于大学校园，很多大城市都有，随着加沙平民死伤不断上升，更是愈演愈烈。像是拜登这几个月几乎到一个地方就被抗议，演讲也经常被抗议者打断：

   如今的学生校园抗议，可以说是年轻一代美国人过去半年来，反对当下美国巴以政策，表达对巴勒斯坦平民同情支持的一种延续。不过当下校园抗议也有自己的特别渊源与诉求。

   2023年11月的时候，哈佛、MIT、宾大三所名校校长就校内的反犹现象接受国会质询。当时共和党议员提问宣扬对犹太人实行种族灭绝是否违反校规，几位校长都拒绝给出正面答案，这在美国社会引发强烈反弹，宾大校长很快辞职，哈佛校长后来也被迫辞职。

   实际当时议员的提问有诱导性，将“从河到海”以及Intifada等支持巴勒斯坦的游行里常用词都归为对犹太人实行种族灭绝——前者内塔尼亚胡自己都说过，后者已经是两次巴勒斯坦与以色列冲突的历史名词，莫名其妙都变灭绝犹太人，估计有些犹太人自己都懵逼。不过当时距离哈马斯恐怖袭击过去不久，校长们的犹豫成了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的片段。

   那次听证会本来是有四位校长要出席的，第四位就是哥伦比亚大学校长。由于行程冲突，Shafik可以说是逃过一劫。

   但行程冲突只是让听证会延期。4月17日，Shafik单独被质询。有了三位校长的前车之鉴，Shafik在回答反犹问题时更为坚决，表示会严惩任何反犹行为。

   如今看来Shafik对形势的估计有点问题。去年11月全球还在以色列被恐怖袭击的震惊中，可现在全世界是被加沙大量的平民死亡震惊。更何况以色列刚刚炸死了World Central Kitchen的多名人道主义救援人员，拜登都公开要求以色列检点行为，宣称未来对以色列的支持取决于具体的行为改变。注意World Central Kitchen不是联合国近东工作处，在以色列国内呼声很高。哈马斯恐怖袭击后，以色列很多地方也是一片混乱，World Central Kitchen那时援助过以色列老百姓，所以误杀在以色列也是引发震动。

   虽说质询她的议员有很多突然出现的以色列坚定盟友（11月质询几位校长大出风头的某共和党议员和明显反犹的极右翼组织过从甚密，当年极右翼游行宣称犹太人不能取代我们这种明显反犹言论时，这位连屁都没放一个，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反反犹急先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演川剧出身），可质询是公开的，对巴勒斯坦持同情占多数的哥大教师学生们听了，显然很不是滋味。

   Shafik国会质询的同一天，哥大部分学生就在校园里示威表达对巴勒斯坦的支持。很多人可能也注意到了，学生抗议都在搭帐篷。这是象征巴勒斯坦平民的处境，因为以色列的军事行动，大部分加沙大部分民众都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处于难民状态。搭帐篷就是展示那种情况。

   学生也有具体的要求：divest，撤资。这大概是受到当初国际会社抵制南非种族隔离政府的启发。八九十年代，由于实施种族隔离制度，南非不仅被国际社会制裁，很多企业也拒绝和南非有往来。近年来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地区的一些行为被很多人指责与种族隔离无异，也引来了不少“撤资”乃至抵制的呼声。

   2021年，美国冰淇淋公司Ben & Jerry's宣布将终止在以色列的销售，抗议以色列对巴勒斯坦的侵占。

   Ben & Jerry's是非常著名的左派公司，这事当时给母公司联合利华惹了少许麻烦。Ben & Jerry's在美国有很多死忠粉，爱的就是它从口味到社会活动都不变初心，联合利华收购时专门保证尊重公司参与社会活动的传统。题外话，现在联合利华已经要剥离所有冰淇淋业务了。

  总之，从以色列撤资近年在美国引来了一定关注度。

  有些人可能会好奇，撤资在以色列做生意的公司可能行，哥大学生要求学校从以色列撤资是哪门子事儿啊。其实美国很多名校的一个特点是超有钱，各种校友捐款让它们的捐赠基金（Endowment）都是好几亿甚至几十亿美元：

   哥大 基金总额在2023财年达到了136亿美元，全美大学里排行第九。大学基金绝大部分都用于投资，获取收益，再支持学校建设。抗议的学生提出哥大不应该投资以色列的战争机器，要求哥大的基金不能投资与以色列相关的军火商等企业机构。

   哥大这些大学基金的具体投资是不公开的，所以也不知道有没有投资与以色列战争相关的企业。于是除了撤资， 哥大学生也提出基金需要做到相关问题的透明，审核有没有类似投资业务，并且公示。

   这些差不多就是哥大学生抗议的起源与最初诉求。 从大多数报道看，这些抗议大体都是和平表达，哥大也有支持以色列的反抗议，基本就是两拨人各站一边，各自表达。 但抗议的第二天，18号， Shafik做了一个极有问题的决定，请求纽约警察驱离抗议学生。这也导致超过100名学生被捕。

   从法理上，Shafik叫警察可能没问题，美国有一条非法侵入（trespass）的法律概念。比如你看某个咖啡店不顺眼，要去抗议，可以在咖啡店外一定距离（没记错的话大概是6英尺）抗议，但不能跑去人家店里举牌子，也不能把人家门给堵了。因为这是别人的地方，你有表达意见的自由，但不能把别人的地给占了。

   学生占了学校设施或是公共空间抗议，理论上可以归为非法侵入。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学校或警察赶学生都说你们要停止非法侵入的行为。

   虽然有一些报道说部分抗议的人说了反犹话语，但大部分学生都是和平表达。Shafik叫警察入校直接导致了矛盾激化。很多哥大的老师也怒了，你这不是压制言论自由吗。另外，根据哥大章程，叫警察驱散学生这种大事要通过教师的理事会同意。Shafik可是自作主张找的警察，现在哥大理事会因为这个还通过决议要调查。

   也是由于Shafik找警察入校的行为，这件事成了全美焦点，抗议也迅速扩散到多所高校，比如耶鲁、普林斯顿、纽约大学、南加大等等。整体来说，大部分抗议都是和平表达，不排除极少数抗议的人有过激言论，但美国右翼宣扬什么学生反犹游行或是暴力活动，就是离谱。

   学校应对上，基本都反对学生占地方搭帐篷，有些学校也参考哥大一开始的做法找警察驱离，但包括哥大在内，很多都转为想温和处理。哥大给学生定了很多个必须停止占地的截止时间，不过都没有执行，现在也说再叫警察不会起正向作用，可见对之前的做法有反思。

   大部分学校学生的诉求和哥大一致，着眼于撤资。有学生被驱离拘捕的基本再加一条，不处理那些被抓的学生。

   关于撤资，实际操作上可能有一点困难。个人猜测绝大部分学校的基金即便有直接投资与以色列打仗有关的企业，也应该是极少，但肯定投资很多投资基金、指数基金等，而后者的投资范围很广。让学校撤资，必须先定义什么样算是投资。如果通过其它投资基金的间接暴露也算，那牵扯范围太广，恐怕不具备可执行性。

   不过这些具体操作方案都可以慢慢琢磨，又有谁的想法是一推出就尽善尽美的呢？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并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才是最宝贵的。

   有些人可能觉得学生在学校就该不问窗外事，读书就好，类似美国众议院议长跑去哥大警告学生不要浪费学费。姑且不论那么多抗议的学生是否真的都没好好读书，只要随便上网检索，穷尽人一生都读不完“书”的千万分之一，没有自己的想法，或是没有表达实践想法的锐气，读再多，也无非是做了个图书馆的书架子，何来好？